蒼雫

刚到的那天在T上空远远看见整座岛都是被白色的水汽包围着的，落地之后却没有想象中的湿热。晴天或许很多，印象中朦朦胧胧的颜色还要更多。水汽藏起来了很多东西，比如环绕P市的一圈大山。第一次去另一个校区时，还赞叹过看得见山的操场，还有好像被山隔断的上学路。想着它们看上去没有很远，有一天要走到山脚下看一看。

在我忘记这些念头的时间里，不知不觉山消失了，常常只在山顶靠近天空的那边，从漫溢的水汽里显出一条模糊的影子，有时我会觉得那些影子是空间的断面，是这个虚幻世界的境界线。山那边是世界的尽头，走到那里什么都不会有。

最后我还是没有徒步去山那边的机会，只是圣诞前夕搭公车看了看。到山的距离是徒步走不到的很远很远，路没有被山阻断，山和更远的山重叠到一起才看起来像被阻断了一样。山也并不高大，和上学路上看见的完全不一样。山那边有教堂和集市，空间到这里没有崩毁。

我还是觉得可能在某个点，车已经驶过了那条虚渺的边界。高高的山确实存在，只是我没有去成山的另一边。阳光和水汽编织出椰树茶花的海市蜃楼，抵达之处是与现实交融甚久不分你我的他岸。

离别是黑水晶的梦，梦里20岁的我搭着机车，在某个夜晚奔驰过P市或熟悉或陌生的一条条街道。手中握着记忆和一月的风，深夜餐厅灯火明亮，最后一列火车在两点到达，远处响起便利店的门铃声，猫群漫步在杳无人迹的道路上。再往前一些，公园里下起不存在的雪，我钻进螺旋滑梯，把秋千荡得和5岁时一样高，街灯下飞起的沙子落进了月光中沙的海洋。山和初来时一样湮没在水汽中，我没和它打过招呼，自然也失去了与它道别的资格。

第二次从T上空看这座岛，视线所及之处依旧水汽缭绕。我在以超乎想象的速度离开那片水汽，像在梦里下坠一样。醒过来第一眼看到了与我平行的巨大月亮，另一个星体照亮的云层变成了漂浮流动的宇宙尘埃。没有活在现实和幻想中的我无法成为这个宇宙的一部分。

第六次从天上看故乡，土地背离住民先一步安眠，被这一规律抛除在外，冰冻的河流与苍茫肃杀的大地是T永远不会有的景象。就算没有水汽，故乡的山也藏在我想不到的地方。或许有一天我会想去看看山那边有什么，穿过在上空远远看见的，笼罩着故乡的黑色的烟。